北魏风云 丨尔朱契胡：4.3饮马黄河

北魏武泰元年（公元五二八年）二月，尔朱荣接到孝明帝让他带兵入朝的密诏后，大喜过望，他正苦于没有理由插手洛阳朝廷的事务，偏偏此时皇帝招他入京勤王，这简直是天大的理由！

尔朱荣当机立断，先派高欢率领先遣部队从晋阳出发，一路南下，进驻上党地区（今山西长治一带），摆出一副进京勤王的架势，而自己仍然在晋阳待变。

不得不说尔朱荣这样的作法确实高明！第一，接到勤王密诏后，如果贸然率大兵入朝，成功了自然功劳是皇帝的，自己只是皇帝的棋子而已，如果失败的话就会万劫不复；第二，派高欢为前锋南下驻扎上党地区，就等于将皇帝密诏公诸于天下，如此一来，洛阳朝廷里皇帝和太后就会狗急跳墙，皇帝以为密谋败漏，太后以为大祸临头，内乱会立刻发生；第三，朝廷如果爆发内乱，自己然后带兵善后，那将是再造社稷的大功，而不仅仅是帮助皇帝夺取皇权的辅助之功，这就是尔朱荣非要派兵入据上党而不入洛阳的原因；第四，退一万步说，就算此时朝廷出现反转，勤王失败了，那自己仍然还是在晋阳，并没有作出对抗朝廷的行动，仅仅抛弃高欢就可以保住自己了。

当高欢率兵进入上党地区后，洛阳皇宫里孝明帝又犹豫了，他怕请神容易送神难，如果尔朱荣入朝，自己恐怕控制不住局面！因而，孝明帝急忙再发出密诏，让高欢不要来洛阳了！高欢本来就没有计划进入洛阳，接到皇帝的密诏，则顺水推舟的停在了上党地区。

就在此时，北魏朝廷传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皇帝驾崩了！而此时皇帝只有十九岁，正当英年，突然驾崩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对于政治人物来说，自然可以朝着自己有利的方向去解读了。

癸丑日，孝明帝驾崩。第二天即甲寅日，胡太后立即将孝明帝刚满月的女儿立为皇帝，并对外宣称是男孩子！大赦天下。同日，胡太后又下诏书，称孝明帝生的其实是女孩子，因而改立临洮王的世子元钊为皇帝，元钊是高祖孝文帝的血脉，是继位的最佳人选。此时元钊只有三岁，胡太后为了可以长久的临朝摄政，故意立年幼的皇帝。

小皇帝

消息传到晋阳，尔朱荣哈哈大笑，朝廷大乱已成，自己带兵入朝那就是功参天地了！尔朱荣跟并州刺史元天穆商议：“皇上驾崩，只有十九岁，天下人都还认为皇帝是少年天子；如今太后立一个话都说不清楚的三岁小儿当皇帝，这样怎么能让天下太平！我想带领铁骑入朝，为大行皇帝奔丧，铲除奸臣，另立一位年长的皇帝，兄长你觉得怎么样？”元天穆急忙紧紧握住尔朱荣的手，说道：“如果这样，那将是伊尹、霍光重现当世啊！”

尔朱荣大计已定，向朝廷抗表上疏：

大行皇帝已经离开了天下的臣民，然而天下之人异口同声，都说皇上是被毒死的！哪里有皇上生了重病，不宣召太医？贵戚大臣不侍奉左右？这又怎么能让海内远近之人不感到奇怪、惊愕呢？又将女孩子立为皇帝，假意大赦天下，这样的作法就是欺瞒天地神明、愚弄朝野百姓。又再改立三岁小儿当皇帝，其实是为了让奸佞小人继续专擅朝廷、祸乱纲纪，这分明就是闭着眼睛抓鸟雀、塞着耳朵盗铃铛！如今反叛盗贼遍及天下，南朝虎视眈眈，要让三岁小儿来主持天下大局，这不比登天还难吗？请朝廷听从臣的建议，让臣来洛阳，参与朝政的决断，问问那些内侍宦官们皇上是怎么死的，再查访一下侍卫禁军们为什么不知道皇上的死因！然后将郑俨、徐纥两个奸佞谗臣交给司法部门依法处置，刷洗天下的耻辱、宁息百姓的埋怨！最后另选择皇室宗亲继承皇位！

尔朱荣的上疏与其说是奏表，不如说是讨伐胡太后的檄文！

此时尔朱荣的族弟尔朱世隆正在洛阳供职，胡太后就派尔朱世隆回晋阳去，让他跟尔朱荣好好地解释解释。胡太后此举也是在试探尔朱荣是否下定决心要带兵入朝或者说是先暂时稳住他。如果尔朱世隆一去不返，那尔朱荣就是铁定了心要与洛阳朝廷为敌了。

到了晋阳以后，尔朱荣想要留下族弟世隆，免得被胡太后扣作人质。尔朱世隆却不这么认为，他要求回到洛阳去。尔朱世隆说道：“太后派我来晋阳就是试探兄长的虚实，如果我留下来，太后就可定的认为兄长必反；但是，如果我再回到朝廷去，那太后就在狐疑之间，或许还能为兄长的大业争取时间的。”尔朱荣一听，十分感动，觉得这个族弟具有极高的政治智慧，同意世隆会洛阳去。但尔朱荣也为世隆的安危担心，只要自己大兵一起，世隆就有危险，临行再三嘱咐世隆见机行事。

三月，北魏朝廷将孝明帝葬在定陵，庙号肃宗，称肃宗孝明帝。

尔朱荣与元天穆商议，打算另立一个皇帝，然后组建朝廷班子，以整班人马对抗胡太后的洛阳朝廷，以新朝廷对抗弑君的旧朝廷，也向天下人展示形势的顺逆！

尔朱荣和元天穆以长乐王元子攸为预定皇位继承人，派遣族侄尔朱天光、亲信奚毅和仓头王相三人悄悄去洛阳，与尔朱世隆密议。天光见到了元子攸，将尔朱荣的意思详细说明，长乐王元子攸满口答应，并答应事成之后绝不亏待尔朱家族的人，让人人有爵位、人人在朝廷掌握大权！尔朱天光等人又秘密地赶回晋阳，陈说完毕。尔朱荣仍有疑虑，便采取了当时北魏贵族常用的占卜方法——手铸金人。以铜铸造人像，如果能铸成，那所问卜的事情就能实现，否则恐怕就不祥了。尔朱荣将显祖献文皇帝的几位子孙全部铸像，只有长乐王元子攸的像成形。

尔朱荣再无疑虑，立即从晋阳起兵南下；洛阳的尔朱世隆根据约定的日期，立即逃离洛阳北上；在上党地区，尔朱荣的大队人马与尔朱世隆以及与之前高欢的队伍相会合，兵合一处，剑指洛阳！

胡太后得到报告，非常的害怕。召集王公大臣和亲信研究对策，宗室大臣不满太后的跋扈，都不言语。只有太后的宠臣徐纥说道：“尔朱荣就是咱们大魏的奴才，区区小胡，竟然敢带兵跟朝廷作对！我们京城的防务和禁卫军足以击败他。只要把险要的关卡守好，然后以逸待劳，尔朱荣他千里来袭，人困马乏，我们一定能够打败他！”

胡太后听从了徐纥的建议，以黄门侍郎李神轨为大都督，率领人马前去抵御；另任命郑季明和郑先护为别将，率兵镇守洛阳的河桥，这座桥横跨黄河，沟通黄河南北两岸，是洛阳的北大门；又派武卫将军费穆镇守小平津。费穆自从李崇北伐破六韩拔陵失败后，一直留在怀朔镇镇守，后来北镇失陷，费穆狼狈南下，途经秀容川，与尔朱荣盘桓数日后，来到洛阳请罪；再后来由于鲁南山区战事频繁，朝廷又不得不再启用费穆去南方征讨山贼，如今南部山区渐平定，费穆又被调往小平津布防。胡太后这样的人事安排，简直是自掘坟墓！郑季明与长乐王元子攸私交十分好；而费穆与尔朱荣都是北镇胡人，情同兄弟，更为可怕的是北镇的将军们对洛阳的显贵们有着天然的反感和对抗！

四月初，尔朱荣率众来到河内（今河南沁阳），这与洛阳就隔黄河相望了！尔朱荣秘密派遣王相到洛阳，迎接长乐王元子攸。

丙申日，元子攸和兄长元劭、弟弟元子正乔装打扮秘密渡过黄河。

第二天丁酉日，与尔朱荣在河内军营相见。尔朱荣举办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全军高呼“万岁”。

第三天戊戌日，长乐王元子攸登基称帝，封兄长元劭为无上王（大概是地位最尊贵的王，然而却歧义解释为“无皇上”，或为谶语）、弟弟元子正为始平王。加封尔朱荣为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尚书令、领军将军、领左右，太原王。其他人员各有封赏。

尔朱荣至此时，已经建立了完整的朝廷班子，从上到下都无比的兴奋，好像荣华富贵就在眼前，千秋的霸业就要成功！横在眼前的黄河恐怕只是尔朱荣一跨的水渠吧！

黄河怒涛